【022】有意禁閉

楚云瀟握著瓶子,聞到熟悉的藥香。不錯,剛剛她服下的,正是這個藥。

她將藥瓶交給海月,卻見她愁眉不展,不由問:“海月,你怎么了?”

海月捏著小藥瓶,垂著臉,眼里有些濕潤,小聲說:“四小姐……若非重病,又何以讓蓬丘宮的弟子將救命的護心丹相贈。”

楚云瀟愣了一愣,方是豁然笑了:“不打緊,興許吃完這些藥,我的病就好了。”她心知肚明,這具身體受過太多折磨,難免會留下一些問題,無法感知痛覺如是,身患重病亦如是,這些都是她控制不了的。

這個時候,她忽然覺得,自己就像是踩在云霄上,腳下是萬丈深淵,指不定突然之間云層散了,她就萬劫不復(fù)了。她想要活著,因為不知道自己死后,又會到什么樣的境地。

轉(zhuǎn)眼已經(jīng)過去七日,楚印雪的病情反復(fù)不定,整個人虛脫般終日躺在榻子上,被折磨得整整消瘦一圈。

楚若淺還在緊閉,大夫人并未說什么時候才能放她出來。楚清嬈這幾日天天往西院跑,對制香一事十分用心。這日,楚云瀟更改了安魂香方,準(zhǔn)備到西院去試香,可左右尋不到海月的人影。

李嬤嬤笑瞇瞇的對她說:“前院剛到了一批水果,海月帶著丫鬟過去取了,興許還要有段時間才過來。四小姐要去西院試香嗎?奴婢陪你去吧!”

向來,李嬤嬤打理著瑤光閣內(nèi)外的事,從來不喜歡跟著她四周走動,今日突然獻殷勤,楚云瀟覺得很是蹊蹺。

“嬤嬤今日怎的有這空閑?”楚云瀟眨著清亮的眼睛,奇怪問。

李嬤嬤眼神一顫:“四小姐哪里的話,陪在主子左右,本來就是奴婢的職責(zé)。”

楚云瀟勾起唇角:“好,那么今日就由嬤嬤陪我去吧。”

帶上香盒,兩人一路來到西院。

楚云瀟坐在亭子里,神色有些疲累。李嬤嬤在周圍轉(zhuǎn)了起來,回來勸道:“四小姐,外面風(fēng)大,要不……到里面的屋子去試香吧?”

“在外面也是一樣的,況且斗香大會便是在室外,這樣試香更合適些。”楚云瀟一邊取出香爐,一邊說著,當(dāng)打開蓋子的時候,林子那邊吹來一陣大風(fēng),把許些香灰揚了出去。

李嬤嬤在眼前揮了揮袖子:“四小姐你看,今兒個風(fēng)實在太大,你一點香,風(fēng)全吹散了。”

“唉。”楚云瀟無奈嘆了口氣,“今天的風(fēng)實在太大了,你說的也有道理,那就按你說的吧。”她合上香爐,重新放入盒中,眼中卻低低泛出一絲詭異的顏色。

穿過竹林,楚云瀟來到雅房門口。李嬤嬤眉眼慈笑地立在一旁,似在等她先進去。

楚云瀟狐疑看了她一眼,伸手將門推開。隨著開門的“吱呀”,緊接而來的是一陣“噼里啪啦”陶瓷摔落的聲音。目光落定在屋內(nèi),幾只破碎的瓷罐七七八八碎掉在地上,幾種香料混合的味道迎面散發(fā)了出來。

李嬤嬤頓時惶然大驚的樣子,拉著楚云瀟往外躲。剛往回走了兩步,大夫人帶著楚清嬈、楚承月和楚玉柔結(jié)伴從院子進來??吹剿齻?,楚云瀟心里有了底——又來這招。

“四妹妹,你也來試香啊。”楚清嬈婉和的笑容卻在看到屋內(nèi)的情況后轉(zhuǎn)變?yōu)闊o比的驚愕,“這……這是!”

大夫人原本和煦的臉色突然沉下來,也趕過來看屋內(nèi)的情況。只見房內(nèi)的香臺斜在一旁,地上滿是碎片和香料。楚清嬈絕美的臉上漸漸慍怒,回過頭來看著楚云瀟:“四妹妹,這怎么解釋?”

李嬤嬤站出來攔在兩人之間,向大夫人福了個身,滿面委屈,低聲求著:“這是奴婢的錯,要不是奴婢疏忽,香臺也不會倒了。還請大夫人和二小姐不要責(zé)怪四小姐!”

楚清嬈漂亮的眸子里閃出一絲陰厲,聲音還是如黃鶯般婉轉(zhuǎn)好聽:“李嬤嬤,我自然不會為難四妹妹,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,讓四妹妹親口說一說,為什么要這樣對我。”

斗香大會的名額,看來是想搶給楚承月了。早該知道她們會下手,卻沒想到卻是這樣老套的辦法。楚云瀟不禁有些懷疑著三個人的……智商。

心底暗暗平了口氣,楚云瀟緩緩開口:“二姐姐,我原本是過來試香,可是亭子風(fēng)太大,才想進屋??烧l知你的香臺就放在門后,門開了,香臺就倒了。”

“四姐姐便是承認(rèn)是你將香臺打翻的是嗎?”楚承月咄咄逼問,今日一定要給她顏色瞧瞧。

“我只是有些奇怪,為何香臺會在門后面,二姐姐能解釋解釋嗎?”楚云瀟將問題拋給楚清嬈,香臺莫名其妙放在門口,這個她們又改如何解釋?

楚清嬈嘆了口氣,眉間露出許些無奈,將目光投向大夫人:“既然你我都心存疑慮,不如就讓母親來主持公正吧。母親……這是我研制一個月的成果,現(xiàn)在…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!”

這件事,楚清嬈先前已經(jīng)跟她打過招呼。自那日老夫人壽辰時點的萬壽香之后,她便找到楚云瀟的合香之術(shù)遠(yuǎn)在寧國侯府任何一位小姐之上。如果讓她進宮參加合香大會,楚清嬈必定討不了好。

為了自己的女兒,只能這么做了。

大夫人冷呵一聲,冰冷的目光盯在楚云瀟身上:“云瀟,你實在太不小心了!”

楚云瀟目光堅定的看著她:“我沒有。”

大夫人轉(zhuǎn)向李嬤嬤:“當(dāng)時只有你在,屋里的香臺為什么會倒了?”

李嬤嬤上前來,覷了楚云瀟一眼,小心翼翼的說:“是……是四小姐不小心。大夫人,四小姐并未有意,您就繞過她吧!”

大夫人的目光忽地縮緊,口氣里滿是恨鐵不成鋼:“她若敢于承認(rèn),我倒還不會為難她。可是錯事不改,無心悔過,那就該罰!云瀟,這些天你就呆在瑤光閣,抄寫《女戒》一百遍,好好思過!”

說罷,帶著三個女兒拂袖離去。

楚云瀟面無表情目送她們遠(yuǎn)去,森然的目光緩緩移到李嬤嬤臉上。

看到她黑幽的眼睛,李嬤嬤嚇了一跳,驀地低下頭。

回到瑤光閣,看守閣子的小廝嬤嬤已經(jīng)到了。

楚云瀟坐在桌前,緩緩打開一張灑金宣紙:“李嬤嬤,這些人你就在外面吧,這里有海月就夠了。”她頭也不抬,在硯臺上撒了一點水。

李嬤嬤福身退下,屋中只剩海月。海月從前院回來不見楚云瀟,在門外左等右等,等來的卻是大夫人下令禁閉的消息。聽說事情的原委之后,她為此抱怨不平:“四小姐,奴婢相信不是四小姐做的,可是你為什么不堅持說清楚,卻讓大夫人這樣罰了你。”

楚云瀟打開《女戒》第一頁:“如何說,連母親也一口咬定是我故意,我還有什么好說。這幾天你就為我磨墨,我要抄書,順當(dāng)練字了。”

海月嘟囔:“四小姐……”

楚云瀟抬起頭:“磨墨!急也沒用,讓她們在外面鬧吧,因為很快就鬧不成了。”

海月這丫頭的脾氣,楚云瀟也摸的很清楚,平時話少,可卻是真心為她著想和給予信賴。但如若不給她個安心,她會一直嘟囔下去,好不容易得來的清凈日子可就不清凈了。果然,聽到楚云瀟后版激怒,海月的眉頭瞬是開展了,專心致志磨起墨來。

三日后,楚清嬈忽然來到瑤光閣,只身前來。

“二姐姐怎么來了?”楚云瀟放下手中筆,因長時間握著,手腕有些僵硬。

楚清嬈隔著桌子坐在她對面,清麗的臉上微微含笑,映襯著一身玫紅衣裳,宛如杜丹盛開,明艷動人。楚云瀟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認(rèn),這位二小姐的確是天姿絕色,人間尤物。

“四妹妹,你可知道,老夫人年輕的時候就以香名動天下,而你的萬壽香能得到她的贊許,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呀。我知道你對香很有興趣,所以特來請教一二。”楚清嬈緩緩說著,語氣中卻毫無半點謙虛之色。

楚云瀟似笑非笑的看著她:“二姐姐合香多年,技術(shù)比我成熟多了,我又怎敢擔(dān)當(dāng)‘請教’二字。”

楚清嬈的神情淡了淡,目光落在抄書邊上的一張紙上:“四妹妹,你就別謙虛了。這是你新配的香方嗎?有些特別呢。”

楚云瀟回答道:“這是安魂香,我不過稍加調(diào)整的配比罷了。”同時,心里不由在冷笑,安魂香是最基礎(chǔ)的香方,楚清嬈居然連這個也看不出來,難怪要想盡辦法千辛萬苦出去楚印雪了。

楚清嬈臉上明顯有些尷尬:“啊……四妹妹還會改香方呢,真是令我吃驚。四妹妹可不可以把這個香方讓我拿回去研究研究?”

“這個……二姐姐,這個方子我其實是打算……打算……”楚云瀟面色為難,咬著唇猶豫不決。

楚清嬈的目光在那方子上多留了兩眼,直起身子:“四妹妹不肯嗎?那就算了。我今天也是順道來看看你,見你無事,我就放心了,我先回去了。”說著,輕袖一甩,打翻桌上的硯臺,一灘黑墨暈在那疊剛剛抄寫好的《女戒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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